隔著木門，他扔下話：“爸，省省吧，畢竟是老了。”

臘月二十九這一天，因為陽新市沒有禁鞭，已經有人在街上放起鞭炮，那種響徹雲霄的沖天炮，忽然間“轟”的一聲爆炸，不但能把人嚇一跳，還把路邊的小孩子們哇哇嚇的大哭。

童三欣快幾步走上去安慰孩子：“好了好了，沒事了。”

她扭頭看去，也不知道始作俑者是誰，估計扔了鞭炮就跑遠了，這缺德冒煙兒的玩意兒。

楊敢當若有所思的來了一句：“明年就提議禁鞭。”沖正在讓小孩去找大人的童三欣喊：“我去找果剛了。”

童三欣慢慢站起來，看著大步離去的領導背影，無奈搖頭：“這都要過年了，真是不讓人省心。”

林果剛家裏烏雲籠罩，一個個坐在家裏面唉聲嘆氣。他媽在廚房將鍋碗瓢盆扔的咣當響：“敗家的娘們，孩子孩子不願意生，養大的孩子也不好好管教，兒子被抓了還有什麽臉氣回到我老林家，不要臉的下賤玩意兒。”

方希儀本來回來收拾東西，然後住進賓館去，東西收拾到一半，聽到婆婆在廚房嘮叨，抓起正要塞進行李箱的修眉刀沖了出去。

她直奔廚房，一腳踹開廚房的門，“你嚼什麽舌根呢。”不等婆婆回答，幾步沖過去，揪住婆婆的頭發，揚起捏著修眉刀的手，一刀過去，婆婆胖臉上立即出現了一道血印。

劉婆婆一向強勢，還有點欺軟怕硬，伸手抹了一下臉上疼的地方，一手的鮮血，心裏湧出強烈的恐懼，又見兒媳婦捏著修眉刀，對她怒目而視，她本想大聲呼救的聲音忽然間就變的戰戰兢兢，綿軟無力：“方希儀，你想幹啥？”

方希儀咬牙：“總是說我瘋了，總是攛掇你兒子跟我離婚嘛，無所謂，我被送進精神病醫院之前也要拉上你，離婚就離婚我也不怕，給臉不要臉的賤女人，敬著你你蹬鼻子上臉，動點真格兒的你就怕了麽，真是賤的沒法形容。”

在丈夫和老公公沖過來之前，利落的把修眉刀揣進褲子口袋中，沖向放假拖了行李箱揚長而去。

劉婆婆在廚房裏楞了幾十秒後，反應過來忽然間嚎啕大哭，聲音尖利沒命的大喊大叫：“來人啊，殺死人了。”

楊敢當正好走到門口，還遇到了怒氣沖沖走出去的方希儀，聽到哭喊聲，幾步沖進去。

“老姐姐，你這是怎麽了啊。”他將劉婆婆扶起來，沖聞訊趕來的林果剛大喊：“剛果，快把她扶到客廳休息一下。”

林果剛看到母親臉上的傷痕頓時明白是誰幹的，但在母親開口說話之前，他幾步沖到她面前：“媽，小傑已經出事了，我不希望再節外生枝，對了，小傑的舅舅不是市公安局的嘛，他總不會看著自家親外甥坐牢吧。”

他一席話，把他媽堵的無言以對，坐在那裏生悶氣。

然而，劉婆婆壓根就不知道內情，其實是兒子在拿話哄她。

站在林果剛的角度考慮，妻子打自己的親媽，這傳出去他該沒臉做人了，兒子已經成為街坊四鄰的笑話了，妻子母親再這麽鬧，他可就沒了活路。

臘月二十九這一天，西街平房區的居民們依照舊俗，在爐子上架起大鐵鍋，將買回來的雞鴨牛羊豬肉放在火爐上一樣一樣的鹵。

祖傳的調料包放在大鐵鍋裏煮開，加上蔥姜蒜等其他調料，將雞爪鴨頭鴨脖等分別放進鹵味裏煮，不一會兒，鍋子裏溢出香味四處飄散。

林果剛楊敢當一個拿著一小瓶牛欄山，就著一袋五香花生一包麻辣香脖一包香辣魚塊幾個鹵蛋，坐在大槐樹下喝酒。

“這要過年了，喝酒都沒地兒去了啊。”林果剛一揚脖子，咕嘟灌下去一大口酒，吸了吸鼻子，空氣中鹵味的香氣，隨著空氣鉆入五臟六肺，他卻沒有覺得心曠神怡，胸口湧出了一絲苦澀。

要過年了啊。

本該是家人團聚的大好時光，他的那個家卻是四分五裂。

“我挺失敗的。”林果剛脖子一揚，湊近 酒瓶咕嘟幾口喝盡瓶中的酒，一只手伸向楊敢當：“再給我來一瓶。”

楊敢當勸：“剛果，別喝了。”

林果剛皮膚白，喝酒上臉，一瓶酒下肚，一張臉已經變成關公臉。

“你我這個年齡差有些尷尬，我有時候隨著他們叫你叔，有時候叫你哥，更多時候叫你一聲領導，咱倆沒了工作關系，那還是兄弟不是，給我。”林果剛打著酒嗝，不肯收回水。

“剛果，借酒澆愁愁更愁。”

“不喝心裏苦悶。”林果剛收回自己的手，雙手抱住垂下的腦袋：“家門不幸，家門不幸啊！”

楊敢當摸了摸口袋，掏出藏在裏面的酒瓶遞給林果剛。他正痛苦萬分沒有註意到，直到楊敢當碰了碰他手肘，他才反應過來，伸手揉了揉眼睛後才接過酒瓶。

等林果剛扭開瓶蓋，楊敢當才把自己手中的酒瓶跟林果剛的碰了一下，陪他喝了一口安慰他：“剛果啊，你不要想多了，什麽家門不幸的，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你能夠掌控得了的，一個家圖的無非就是和睦兩個字，你一個男人肯定是掌控不了女人之間的事，再說你那小子——”

楊敢當停頓幾秒，轉眸看向林果剛：“不是我無法理解，你怎麽就不好好管教你小子呢。”

林果剛再一次灌下一口酒：“小傑的事，確實是我的錯。”

兩人喝著酒一搭一搭的聊著，喝著酒，直到酒瓶兒見了底，兩人都有些醉了，這才站起來準備回家。

楊敢當重重的拍一下林果剛肩膀：“日子還得過下去，對不，剛果。”

林果剛醉的不輕，只被輕拍了一下肩膀一個趔趄差點摔倒，幸好，楊敢敢當適時的扶住他。

“剛果，我送你回去。”

“不用！”林果剛口齒不清的說：“要過年了啊！”搖搖晃晃的走了。

他的背影有些許的佝僂，平時那麽註重衣著形象的一個人，穿著一件皺巴巴的棉襖，袖子也不知道是被他母上大人還是媳婦兒扯裂了一道縫。

他總是把頭發梳的又黑又亮，一絲不茍，現在卻是臟而淩亂。

楊敢當看著下屬的背影，心裏面更加難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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